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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云泽瑜
美食和主义(下)
我不认为他是哲学家，但他肯定是个不折不扣的美食主义者。
“如果你有女朋友，跟着你肯定很有意思。”我说。
“我不知道有没有意思，但肯定会吃到很多好吃的。”朋友说。
在秦皇岛的岸边上，我们找到一家沙滩酒馆，躺在破旧的沙袋上，要了十二瓶啤酒，冻得直冒冷气的啤酒堆在小桌子上，揭开瓶盖，啤酒发出一声悦耳的“砰”声。
太阳渐渐沉入深海，归来的船坞发出的鸣笛，像是来自深海的鲸歌那样遥远。
朋友好久都没有说话。
“想起自己初恋了？”我又开了一瓶啤酒。
“才不想呢。”他笑了一下，看向更远的地方。
我俩一起举着啤酒瓶碰了一下，然后又一起看着一只海鸥寂寞地在海上盘旋。
沙滩酒馆的店长端来了四只烤生蚝，盛放在锡纸上，余温使生蚝吱吱冒泡，蒜蓉和葱花咕咕地跳动着。
我们一人吃了两只生蚝，吃完又继续喝酒，我们都没有说话，因为我们都在想自己的事情。
“终于看到大海了。”他忽然叹气。
“也算完成小时候的梦想了，内陆的小孩子最大的梦想就是看见大海。”我捡起旁边一块已经风化的贝壳。
“生蚝真好吃，”他自言自语，“我以前吃的生蚝都是冷藏过的，一直想吃一次海边的新鲜烤生蚝，原来味道也差不多。”
“我记得我带她吃了好多好多的美食，当时我们学校附近有三条小吃街，我和她吃到能认出每一个摊主和店长的外号，”朋友忽然自言自语起来，“但最后没走到一起，也是我没有想到的，我本来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叫什么？”
“男孩就叫火锅，女孩就叫冰粉。”
“这取名风格符合我对你的刻板印象。”
“我曾经答应她，说要带她来海边，吃最新鲜的生蚝，就是那种刚刚从礁石上挖下来，立刻撬开放在烤架上撒满蒜蓉和葱花的烤生蚝，”朋友打了个哈欠，“以前没钱也没时间，所以拖了很久，现在吃上了，坐在我旁边的却是一个男的。”
“如果你可以在请我吃十份烤生蚝，我也不介意当你女朋友。”我说。
“我和她算是和平分手，起码到最后，都得到了一个体面的退场，没有谁去死缠烂打，没有人去闹得满城风雨。”
其实也差不多是满城风雨了，他们俩人的爱情故事几乎是人尽皆知，大二那年，学校外边有一家盗版的“隆河猪脚饭”，开业大酬宾，举行了一次大胃王比赛，每个人交50块就可以参赛，一份大米饭上盖一个猪蹄半个猪肘，吃的份数最多的可以得到一张半个月的猪脚饭免单卡，他一听猪脚管饱，兴奋地拍案而起。
“我要去吃垮老板。”
那天的猪脚饭门口真是人山人海，挣学分都没见同学们那么积极过，那不锈钢脸盆装的猪脚满满地堆着，一群参赛者在现场啃猪蹄，喝猪骨汤，喧闹的惊呼声响彻整条小吃街。
他那天一次性吃了六份猪脚饭，以为胜券在握。
结果有个瘦高高的女孩吃了七份。
他差点气晕在那里。
隆河猪脚饭的老板连夜收拾东西闭店，就怕女孩会用那张免单卡把他的店面吃垮。
但后来他俩就谈恋爱了。
全小吃街就没有不认识他们的，连路边的狗来了都得停下脚步迎接他们，因为他们会把吃剩的猪蹄骨全部喂给小吃街的流浪狗磨牙。
他们分手的时候，虽然没有谁去刻意宣传，但所有人都知道，以后再也不会看到有一个男孩和女孩一起蹲在路边，一点也不顾及形象地啃大猪蹄子，也不会有一群流浪狗围在他们身边等他们扔下啃完的猪骨。
隆河猪脚饭的老板又偷偷将店开了回来。
“所以当时到底为什么分手。”
“她离开是因为她觉得我品味太差，总是去吃一家面店里的土豆炖牛腩，她觉得那家牛腩炖得太烂了。”
“扯淡呢？”
“我也觉得挺扯淡的，我煮了一大锅的土豆炖牛腩，结果你告诉我牛腩炖的太烂了，这就很过分，你可以说我是一个烂人，但不能怪这碗牛腩炖得太烂了不好，因为牛腩就应该炖烂了。”朋友说。
“那你觉得是为什么？”
“你不是也说过吗？爱情是冰箱里的西瓜水，如果爱情成了负担，那爱情就变质了，我们分手时没有多少争吵，也不是为了什么金钱上的事，说白了就是不爱了。”
“但我觉得我之前说的是错的，这个世界上对爱情最贴切的描述，应该是披萨上的芝士，因为遇热融化的芝士会渗透进食物中，粘稠地沾满食物的表面，丝丝缕缕地挤满每一个微不足道的角落，就好像将生活中的一切都联系在一起，无论是工作，生活，现实又或者幻想。”
“爱情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下午茶，不该把爱情当作炎热时解暑的一份饮品、嘴馋时解闷的一块蛋糕，那就像是一道精致意面上点缀的罗勒叶，作为生活中的调味品，你可以称赞其恰到好处，亦或是抱怨其太浓太淡。但是这样对待爱情是狭隘片面的，是自私的。”
“爱情也不应该是那或干瘪、或饱满、或夹心、或微不足道的卷边。蛋糕和饮品仅仅是茶余饭后惬意的消遣，而爱情应是你郑重对待，心怀敬意的正餐主食…”
“这样的话，不像是你能说的出来的。”
“质疑我的真实性。”
“那倒不是，只是因为你不是吃货，只有吃货才知道如何将生活的一切道理通过美食表达出来。”
“恰好一个吃货告诉我的。”
“那就没错了，”他说，“你的意思，我没有认真对待那段感情。”
“也不是，她和你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你们不是也都挺开心的吗。俩吃货相见，也是缘分，你们也知道终究不是最后能走到一起的人，能一起吃一段路，也挺不错的。”
他想了想，忽然释然地笑了一下，回头，潇洒地喊:“老板，再来四份烤生蚝。”
我不认为他是哲学家，但他肯定是个不折不扣的美食主义者。
“如果你有女朋友，跟着你肯定很有意思。”我说。
“我不知道有没有意思，但肯定会吃到很多好吃的。”朋友说。
在秦皇岛的岸边上，我们找到一家沙滩酒馆，躺在破旧的沙袋上，要了十二瓶啤酒，冻得直冒冷气的啤酒堆在小桌子上，揭开瓶盖，啤酒发出一声悦耳的“砰”声。
太阳渐渐沉入深海，归来的船坞发出的鸣笛，像是来自深海的鲸歌那样遥远。
朋友好久都没有说话。
“想起自己初恋了？”我又开了一瓶啤酒。
“才不想呢。”他笑了一下，看向更远的地方。
我俩一起举着啤酒瓶碰了一下，然后又一起看着一只海鸥寂寞地在海上盘旋。
沙滩酒馆的店长端来了四只烤生蚝，盛放在锡纸上，余温使生蚝吱吱冒泡，蒜蓉和葱花咕咕地跳动着。
我们一人吃了两只生蚝，吃完又继续喝酒，我们都没有说话，因为我们都在想自己的事情。
“终于看到大海了。”他忽然叹气。
“也算完成小时候的梦想了，内陆的小孩子最大的梦想就是看见大海。”我捡起旁边一块已经风化的贝壳。
“生蚝真好吃，”他自言自语，“我以前吃的生蚝都是冷藏过的，一直想吃一次海边的新鲜烤生蚝，原来味道也差不多。”
“我记得我带她吃了好多好多的美食，当时我们学校附近有三条小吃街，我和她吃到能认出每一个摊主和店长的外号，”朋友忽然自言自语起来，“但最后没走到一起，也是我没有想到的，我本来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叫什么？”
“男孩就叫火锅，女孩就叫冰粉。”
“这取名风格符合我对你的刻板印象。”
“我曾经答应她，说要带她来海边，吃最新鲜的生蚝，就是那种刚刚从礁石上挖下来，立刻撬开放在烤架上撒满蒜蓉和葱花的烤生蚝，”朋友打了个哈欠，“以前没钱也没时间，所以拖了很久，现在吃上了，坐在我旁边的却是一个男的。”
“如果你可以在请我吃十份烤生蚝，我也不介意当你女朋友。”我说。
“我和她算是和平分手，起码到最后，都得到了一个体面的退场，没有谁去死缠烂打，没有人去闹得满城风雨。”
其实也差不多是满城风雨了，他们俩人的爱情故事几乎是人尽皆知，大二那年，学校外边有一家盗版的“隆河猪脚饭”，开业大酬宾，举行了一次大胃王比赛，每个人交50块就可以参赛，一份大米饭上盖一个猪蹄半个猪肘，吃的份数最多的可以得到一张半个月的猪脚饭免单卡，他一听猪脚管饱，兴奋地拍案而起。
“我要去吃垮老板。”
那天的猪脚饭门口真是人山人海，挣学分都没见同学们那么积极过，那不锈钢脸盆装的猪脚满满地堆着，一群参赛者在现场啃猪蹄，喝猪骨汤，喧闹的惊呼声响彻整条小吃街。
他那天一次性吃了六份猪脚饭，以为胜券在握。
结果有个瘦高高的女孩吃了七份。
他差点气晕在那里。
隆河猪脚饭的老板连夜收拾东西闭店，就怕女孩会用那张免单卡把他的店面吃垮。
但后来他俩就谈恋爱了。
全小吃街就没有不认识他们的，连路边的狗来了都得停下脚步迎接他们，因为他们会把吃剩的猪蹄骨全部喂给小吃街的流浪狗磨牙。
他们分手的时候，虽然没有谁去刻意宣传，但所有人都知道，以后再也不会看到有一个男孩和女孩一起蹲在路边，一点也不顾及形象地啃大猪蹄子，也不会有一群流浪狗围在他们身边等他们扔下啃完的猪骨。
隆河猪脚饭的老板又偷偷将店开了回来。
“所以当时到底为什么分手。”
“她离开是因为她觉得我品味太差，总是去吃一家面店里的土豆炖牛腩，她觉得那家牛腩炖得太烂了。”
“扯淡呢？”
“我也觉得挺扯淡的，我煮了一大锅的土豆炖牛腩，结果你告诉我牛腩炖的太烂了，这就很过分，你可以说我是一个烂人，但不能怪这碗牛腩炖得太烂了不好，因为牛腩就应该炖烂了。”朋友说。
“那你觉得是为什么？”
“你不是也说过吗？爱情是冰箱里的西瓜水，如果爱情成了负担，那爱情就变质了，我们分手时没有多少争吵，也不是为了什么金钱上的事，说白了就是不爱了。”
“但我觉得我之前说的是错的，这个世界上对爱情最贴切的描述，应该是披萨上的芝士，因为遇热融化的芝士会渗透进食物中，粘稠地沾满食物的表面，丝丝缕缕地挤满每一个微不足道的角落，就好像将生活中的一切都联系在一起，无论是工作，生活，现实又或者幻想。”
“爱情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下午茶，不该把爱情当作炎热时解暑的一份饮品、嘴馋时解闷的一块蛋糕，那就像是一道精致意面上点缀的罗勒叶，作为生活中的调味品，你可以称赞其恰到好处，亦或是抱怨其太浓太淡。但是这样对待爱情是狭隘片面的，是自私的。”
“爱情也不应该是那或干瘪、或饱满、或夹心、或微不足道的卷边。蛋糕和饮品仅仅是茶余饭后惬意的消遣，而爱情应是你郑重对待，心怀敬意的正餐主食…”
“这样的话，不像是你能说的出来的。”
“质疑我的真实性。”
“那倒不是，只是因为你不是吃货，只有吃货才知道如何将生活的一切道理通过美食表达出来。”
“恰好一个吃货告诉我的。”
“那就没错了，”他说，“你的意思，我没有认真对待那段感情。”
“也不是，她和你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你们不是也都挺开心的吗。俩吃货相见，也是缘分，你们也知道终究不是最后能走到一起的人，能一起吃一段路，也挺不错的。”
他想了想，忽然释然地笑了一下，回头，潇洒地喊:“老板，再来四份烤生蚝。”
2025-0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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