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回忆录(十年)
致我的年轻时代 
 
我临近毕业的那两年里,自始至终,我的心情可以用一个词概括,就是迷惘。 
 
从入学到毕业,途经就业期,免不得想起谁谁谁的青年时代。从农村辗转到城市,组建队伍,风华正茂,指点江山。那时的我正是这个年龄,经常想着如果我生活在那个时代,又能做些什么呢? 
 
我周遭的人向来喜欢高谈中国向何处去、当今世界最大的社会需要是什么之类的宏大话题,现在也都心事重重地沉默了。那时候的他们,自以为站在历史必然性的高度上,这只是年轻时幼稚的夸张病。我比他们清醒得多,也消极得多,个人软弱无力的观念像阴影一样笼罩着我。一个人犹如一粒微尘,飘落在某一时代某一社会的大网上,我们根本不可能做举网人,只能被这时张时收的大网支配着。 
 
我问自己:我究竟怕失掉什么呢?是的,我怕失掉那颗天真的、单纯的、敏感的心,那种独立思考的能力,还有某种显露才华的小心思。 
 
总之,我是担心这平凡的生活之风,这群众的汪洋大海,把我这个虽然渺小却无比可爱的个体彻底淹没了。我一方面似乎愿意改变自己,另一方面恰恰害怕自己真的被彻底改变了。倘若没有了灵魂深处的那个“小可爱的知识王国”,我还是我吗?人们给时代这个词赋予了一种特殊的寓意,高喊着投入时代的口号激情满怀地冲向深渊,我也要毫无返顾地往下跳吗? 
 
表面上我也有积极的时候,但我深知其不可靠。时当我参加着各种活动,或者和大家一起开着玩笑,一种抑郁感突然抓住了我,我的心像被电击似地感到剧烈的空虚和不安,把我与周围的一切隔离开来。每天的生活除了工作,就是关于工作的重复又重复的开会和任务。再苦的工作,咬一咬牙总可以挺过去,并且渐渐适应。 
 
真正的痛苦在于这种生活强制性地破坏了求学时的一切习惯,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我的灵魂被抛入无边的沙漠里,看不见一片绿荫,找不到一点寄托。 
 
我对自己说:也许,我是时候该去寻求着一种精神寄托了。 
 
面对这样的环境,比较常见的是主动机敏地适应环境,在那些机械的事情上固执到底。就像一个养猪的亲自品尝猪食,以表示热爱养猪工作。大粪是香的——这几乎成了不容置疑的真理,人们以此证明自己的感情包括嗅觉都已经彻底劳动人民化。 
 
当然,如同一切不合常情的极端行为一样,这些举止背后都有强烈的功利目的。更多的人则迅速地成为庸俗的现实主义者,唾弃一切理想,成天谈论和忧虑的唯一大事便是娶妻生子。 
 
有人对我说:“什么理想、事业,有什么用?还不是一样在这呆一辈子。”我虽然也看不到前途,但仍信奉理想主义。我回答说:不对,生活有无意义,不决定于环境,而决定于精神状态。同样的生活环境,不同的精神状态,生活的意义也就完全不同。理想虽然不能变成现实,但仍有作用,就是赋予现实一种方向。 
 
在人们看来,我与环境的不协调是十分扎眼的。好心人便替我惋惜,纷纷劝我学一些实际的,这样才可以使我的遭际与我的才能相称一些。 
 
有一天,我的上司盯我良久,说:“我对你的一生,从过去到现在到将来,都表示同情和遗憾。”还有一个上级对我直言道:“你将来不会像一般人那样活着和死去,因为没有意义。”甚至那个老好人也劝我学会适应环境,否则再大的本事也用不上。 
 
辞别的日子总是要来的,20年3月下旬,我离开了这里。虽然日夜盼望这一天,但是,这一天来了,心情依然迷惘。客车在苍茫的大山里绕行,远处的那一小角,那一块我曾经在上面流过汗的土地,逐渐模糊而消失了。我靠着窗边,长久地沉默着,想着自己的心事。 
 
我凝视着高原上若隐若现的几点白,它们像游鸟一样,从远处的天空轻轻地飞过来,滑过眼前的绿影,又轻轻地飘向另一头的天空去了。我一直沉默着,不知道说什么好。好不容易从导航上找到一个小小的点,标着我要去的那个地方的名称,也许我以后生活就在那里了。 
 
其实,去什么地方,从事什么职业,我并不很在乎,使我忧虑的是我将处在什么样的人群中。一个同情者曾半开玩笑地问我:“到了下面,你的坚持那还有什么用呢?”是的,我的坚持,我的心,我所珍惜的一切,还有什么用呢? 
 
2024-1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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