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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王(高春阳)
我以前在东北经营过一家石材厂。
起初两年挣的钱还不够还贷款。后来赶上大型设备更新换代,市场上推出了组合锯。组合锯切石头的效率比传统单片锯快一倍。我跟厂长说:“要想挣钱,就得更新设备,扩大产能。”厂长说:“砸锅卖铁,值吗?”我说:“拆旧换新,组合锯肯定能行。”
厂长说:“就服你胆儿大,那就干。”
砸锅卖铁,这词儿形容得准。机器设备有用的时候是宝贝,没用的时候是累赘。二手设备没人要,只能卖废铁,而且找人拆也要花钱。有人给我推荐了铁王。介绍人说,人姓王,专收废铁,绰号“铁王”,本地做得大的,就是他。
我心里有了底儿。
铁王一身正装,像节目主持人,一见面就夸我:“听说高老板是诗人,来之前我特意去网上买了一本您的诗集。”我赶紧正正身子,挺直腰杆儿说:“幸会,感谢抬爱!王兄也是文化人?”
铁王跷起二郎腿,指着我办公室墙上挂着的一幅“忍”字,淡淡地说:“兄弟爱好收藏,玩些古玩字画。当然,主业是玩铁。高老板石头玩儿得转,诗也玩儿得开,牛。”
厂长说:“王总,我领你去车间看看,所有设备连拆带卖,你看能出多少钱?”铁王探身说:“敞亮,就喜欢办事麻溜的人。”
其实我心里有数,铁价今年上浮大,现在开春一天一个价。昨天厂长去几家收购站打听,有人最高能给到2100元一吨。
铁王回到办公室,干脆利落地说:“铁,2000块一吨。拆,按卯子工计。”
冲他不磨叽,我心里对他生出好感。
铁王说:“行情还在涨,这我不瞒你,但不是绝对的。这东西像股票,谁敢保证不会跌?跌的话,我到手还得赔。”
厂长说:“ 昨天 有人出到2100元呢。”
铁王瞅着我,两手一摊:“拼价格没用,我拼的是服务和情怀。无所谓,买卖不成仁义在。认识高大诗人已经是三生有幸了。”
我瞅着铁王:“定金5万,一周后动工,10天内拆完,能做到不?”
铁王瞅着我:“一言为定,现在就签合同。”
我瞅着铁王:“合同不必签了,我信得过你。”
铁王瞅着我:“不要信我,要信合同。”
铁王顺手掏出一张纸,拿笔唰唰开始写合同。写完我一看,违约条款写着:如果乙方违约,5万定金不退。如果甲方违约,赔偿给乙方20万。
看着潦草的字迹,我笑了:“王兄这真是怕我违约呀。”铁王歉意地一笑:“字写得不好看,不比你大诗人。”
说着话,便从微信上给我转过来了5万。签完合同送走铁王,我赶紧联系厂家买组合锯。
过了一周,我给铁王打电话:“王兄,我这边准备好了,明天你可以进场了。”铁王在电话里说:“高总,我在外地,等我两天。”我说:“合同规定10天内必须拆完呀,我等着上组合锯呢。”铁王说:“放心,就两天,咱吐口唾沫就是钉儿。”
过了两天,我给铁王打电话。铁王说:“兄弟,我昨晚到家的,不过老爸突发脑梗正在抢救,再宽限几天,肯定不差事儿。”我刚想关心几句,他那边电话就挂了。
厂长狐疑:“这小子咋回事?该不是不想干了吧?”
我说:“你赶紧打听一下行情。”
厂长打了几通电话之后告诉我:“铁价还在涨,今天2800元一吨了。时间拖得越久,他就挣得越多。按咱120多吨废铁估算,到今天他都能多赚10万了。要不咱换一家卖吧?咱也能多得10万。”
我说:“不行,不能这样办事,丢份儿。”
厂长说:“行情天天涨,他比咱懂,所以才用合同锁死咱。20万违约金,够狠的。”
我说:“写20万也没用。按《合同法》规定,即便咱违约,也只赔他双倍定金。”
厂长说:“意思是退他5万再赔他5万?那还怕啥?就凭现在能多卖10万,去掉赔他的5万,咱还能剩5万呢。”
我摇摇头,再次拨通了铁王的电话。“王哥,再宽限几天?你得定个日子,我的组合锯再过一周就到了。”
铁王说:“这样,最多三天,超出三天算我违约。”
我说:“好好好。”撂下电话,感觉自己像在求人。第三天,我盼来了铁王的电话。
铁王的悲情像潮水,漫出话筒:“大兄弟呀,不好意思,您这活儿我干不成了。我老爸要做开颅手术,得准备后事。现在手术急需用钱,能不能把定金退给我?您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我知道您是菩萨心肠,唉!”
放下电话,我想都没想就把5万块钱转给了铁王。我捏着合同在办公室里发呆。
厂长进来问:“老板咋啦?看你丢了魂儿似的。”
我讲了铁王的事,说:“难不成,咱因祸得福了?”
厂长说:“是他违约呀,按说你都不该退给他定金。”
我说:“哪能那么办事?冲他那份孝心,咱也不该难为人家。行,你赶紧换一家卖吧。多卖点儿不更好吗?”
厂长答应了一声便开始打电话。不一会儿,厂长像被炮仗崩了,大声说:“老板,今儿早上铁价跌到1900元了!”
我盯着墙上的“忍”字,心里一痛,赶紧打电话给介绍人。
介绍人说:“铁王他老爸?年前就得脑梗去世啦,我还去随过礼呢。”
(刊于《微型小说选刊》2024年第1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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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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