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姆河之雾
一九一六年十二月份,战争爆发的第三年,我来到这片不祥之地——索姆河,已经有半年的时间了,我,霍华德•菲利普,英国陆军第四集团军的一名上校,从六月份开始,奉命来到这里与德国佬战斗,在这里度过了残酷的五个月,而现在,战斗已经结束,我们是时候回去了。
一九一六年十二月二日,德国佬罕见的发动了攻击,向我们的堑壕冲锋,这种现象令人感到惊奇,几个月以来,德国佬一直龟缩在他们那布满了铁丝网和尸体的恶臭战壕中,只是偶尔朝着这边放放冷枪,或者探头探脑的窥视,但今天的德国佬看上去很不一样,在过去的几个月中,我们从望远镜里看到的德国佬,大多带着说不上是阴郁还是严肃的死板表情,就像…真正的德国佬一样,但今天不一样,那些冲过来的德国佬脸上充满了狂热,兴奋和残忍交织着的,不可名状的恐怖神情,叫人联想到久远的远古时代,那些尚未必开化的野蛮人,而且,今天的德国佬展现出了不同寻常的勇气,就算用机枪扫射他们,这些杀红了眼的德国佬也不愿意退回他们的战壕,有几个家伙甚至冲进了我们的战壕,在干掉了我们的几个弟兄后才被打成了筛子,在他倒下时,脸上依旧保持着那不可名状的怪异表情,叫人不寒而栗。
不过我们才不害怕,我们有坦克呢,那些钢铁组成的巨兽发出隆隆的巨响,全身喷吐出火蛇,轻松的驱散了德国佬的冲锋,不管德国佬们今天吃错了什么药,人的肉体是不可能抵挡“马克1”前进的步伐的。
一九一六年十二月四日夜,战场上飘起了大雾,是个侦察的好天气,我们派出了几个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作为侦察兵,去看看德国佬到底在搞什么鬼,从昨天晚上开始,德军的战壕里断断续续的传出一种奇怪的声音,那声音从我们这边听起来非常细微,仿佛睡梦中的呓语般,但内容却极为清晰的传入到战壕中每一个弟兄们的身上,那呓语的内容是一个我们从未听过,仿佛来自群星之间的词语。上级怀疑德国佬获得了新式武器,接到了上级的命令后,我派出了我手下最敏捷,身手最好的三个小伙子,小克劳德,威利和查理,他们三个在黄昏时分,借着大雾悄悄地向德国佬的壕沟前进,没一会就被那怪兽大张着的嘴一般的浓雾吞没,再也看不清踪迹,而远处德国佬的阵地上,那呓语般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无孔不入般透过耳膜钻进每个人的大脑深处,勾起一丝来自数亿年前的恐惧。
一直过了五天,三名侦察兵依旧没有回来,我想他们大概已经牺牲在德国佬的枪下了,可怜的孩子,战争就是这样,在吃掉新鲜的血肉方面,它从不留情。在广阔的交战区域对面,那仿佛梦呓般的低语依旧萦绕在战场的上空,仿佛伦敦塔顶上盘旋的乌鸦,从未消散。
在第六天的清晨,墙一般的乳白色雾气笼罩着整个战场,这种天气最适合对面的德国佬发动突袭,战壕里所有人都严阵以待,坦克,机枪和大炮都瞄准了对面的德军阵地,由于前两天失去了几个弟兄,那些为了预防德军的新型武器而调来的新兵们士气看起来很高,随时准备着迎击攻过来的德国佬,看着这些年轻的小伙子们,我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来了大天使米迦勒麾下的天军们,正准备着将撒旦赶回地狱。
此时正值清晨,周围除了啄食尸体的乌鸦的鸣叫声以外毫无动静,而寂静最让人神经紧绷,而浓雾严严实实的把周围十米外的一切包裹在未知之中,不知什么时候会从雾中钻出一只不可名状的恶魔,将我们屠杀殆尽,而就在这令人恐惧的时刻,从前方的浓雾中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一个沙哑但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怪物!怪物!”毫无疑问,这声音正是克劳德,几名与克劳德熟识的士兵立刻跃出战壕,用最快的速度把克劳德,以及克劳德拖着的威利的尸体带了回来。
可怜的孩子!克劳德回到战壕之后蜷缩在角落,浑身如筛糠般抖个不停,一张脸上全无血色,就像从坟地中爬出来的吸血鬼之类的怪物,而他的手臂上则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齿痕,这些齿痕呈三角形,刺破了衣服,在克劳德的手臂上留下一个个血洞,齐整的围绕着克劳德的整条手臂,而克劳德这个这个“吸血鬼”正不断的重复着我们没完都会听到的呓语。无论战友们如何喊他,试图让他清醒过来,克劳德都全无反应,只是一个劲的念着那呓语中的词汇。而威利的状况更加惨不忍睹:他的全身都布满了三角形的齿痕,其中是凝固的黑色血液。这些齿痕排列得是如此的整齐,以至于让人头晕目眩,仿佛威利的全身长满了眼睛,正以一种不可名状的眼神死死的注视着你,又或者让人联想到漫天的黑色繁星,其中隐藏着某种不可名状的终极存在。
一九一六年十二月十一日,我们把威利葬在了战壕背风处的一个炮弹坑里,同一天,已经精神失常的克劳德被送回了后方,或许对于他来说,这样反而是一种幸运,他不用参与接下来的战斗,不用直面那不可名状,仿佛来自数亿年前的古老恐惧。
一九一六年十二月二十日,再过几天就是圣诞节,虽然长期坚守战壕和德国佬那神秘的齿痕让弟兄们士气低下,没心思过圣诞节,但至少有一个好消息能够让这些远离故土,随时面临着生命危险的小伙子们振奋一些:根据上级派出的侦察机的汇报,德军战壕里的人数似乎有所减少,每天侦察机从德军阵地上空掠过时,都能发现战壕里的德国佬越来越少了,而且,剩下的德国佬似乎得了某种集体性精神痴呆:那些德国佬大多数都丢下了武器,只是坐在战壕中呆滞的望着前方,连侦察机低空掠过也毫无反应。这真是令人奇怪,斗志昂扬,冷血残忍的德国佬怎么一夜之间集体变成了痴呆儿?而最近这两天,浓密的武器开始越来越频繁的出现,甚至频繁到战壕一整天都几乎包裹在浓雾中。我们唯一能够感知到德国佬还没有撤退的信息来源,是那个夜间一刻不停,仿佛念诵某种邪神的经文的声音。这声音已经从一开始的呓语变成了仿佛某种不可名状的,魔鬼一般的东西的呐喊,它直击大脑深处,勾起那无法言明的古老恐惧,而且,这声音穿透力极强,就算用泥土填住耳朵,这声音依然能穿透那有着数十亿年历史,被炮弹炸得温热松软的泥土,直击脑髓的最深处。甚至,有些濒临崩溃的士兵们刺破了自己的耳膜以摆脱那声音但是影响,但依旧抱怨着那些声音“吵得我睡不着觉”,最终,那些崩溃的士兵们丢下了手中的武器,大声怪叫着冲向了德军阵地,从此消失在那不可名状,如同牛奶一般粘稠的浓雾之中,再也没有回来过。
一九一七年一月十五日,部队已经几乎失去了作战能力,大多数士兵都被那在夜间浓雾背后响起的,不可名状的呓语折磨得神志不清,大多数人都在彻底疯狂后奔向德军阵地,然后被那不可名状的,躲在浓雾后的怪物消灭,仿佛那浓雾之后就是无底的深渊,撒旦正大张着它的巨口,发出那喃喃呓语,引诱着米迦勒的天军们从天上堕落,坠入撒旦口中被吃干抹净。不能再等下去了,必须在那撒旦将天军们吞吃殆尽前,把长矛狠狠得刺入它的心脏!
一九一七年一月十九日白天,浓雾依旧笼罩着这片充满了不祥气息的战场,我们正式对德军阵地发动了总攻,剩余的一百一十三人———包括军官们,随着冲锋哨和苏格兰风笛苍凉悲壮的曲调,冲向了德国佬的战壕,我带领着几个士兵,拔出了左轮手枪和军刀刀,跳进了敌人的战壕,而在我眼前的,则是几个呆坐着,毫无斗志的德国佬,我大吼一声,举起军刀正要挥落时,眼前那可怖的场景让我的呐喊硬生生的憋回了喉咙里:那个德国佬身上的军服,钢盔和血肉一并炸开,露出了里面那令人恐惧的真正样貌:那怪物舒展了一下身体,从错愕的我们面前立了起来:那怪物没有明显的形体,仿佛一滩不断蠕动着的烂泥一般从德国士兵肉体的残骸中缓缓升起,体表的颜色看不真切,因为其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粘液,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多种多样令人不适的色彩,仿佛一道已经死去,腐烂的彩虹,在那滩直立的烂泥顶部,围绕着一圈凸出且毫无生气的巨大眼球,此刻其中几只正死死的盯着我和我的士兵们,那目光让人无法避开,仿佛将你的心灵从肉体中剥出,而从它的不知哪个地方,响起了梦呓般的声音,在我身边的那个准尉,我记得他叫华莱士———或许是过于恐惧,他举起了手里的恩菲尔德步枪,对着那不可名状,仿佛属于某个幽深海底,亦或者是群星之间的怪物扣动了扳机,华莱士训练十分有素,他采取了快速射击的握持姿势,步枪弹命中了那怪物,但华莱士没有等来第二次开枪的机会:那怪物的身体突然向上舒展,随后垂下,露出了位于顶部的嘴———或者说是张满尖牙的开口也不为过,牙齿的排列正如可怜的威利身上的齿痕,它猛地将这令人生厌和恐惧的,像是远古海洋生物的口器往前一探,将华莱士的整个上半身吞没,随后便高举起华莱士咽了下去,我仿佛还能够听见那位训练有素的士兵的身体被这怪物的胃碾碎的声音,在吞下华莱士后,这不可名状的古老怪物将它的几只眼睛转向了我,在那一瞬间,我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眼前布满士兵们血肉和怪物的战壕突然变成了闪烁着令人作呕光亮的星空,而那怪物就在这星空之中,向我宣告了祂的名讳。而此时,我的双脚才开始听我使唤,我几乎是凭着本能逃出了战壕,幸运的是,那些怪物,不,应该说是祂们并没有追上来。
1919年,我从陆军退役,托关系找了份图书管理员的工作,想尽量地远离战争,远离那不可名状的恐怖景象,但每当伦敦大雾弥漫时,我的耳边依旧回响起那个如梦呓般,深入灵魂的声音……
2024-10-05
浏览39
都市怪谈
登录后评论
3
评论
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