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之王与他的俘虏

寒风卷着雪花穿过石廊,阿莱西奥·沃尔加推开沉重的橡木门,走进了囚禁着昔日对手的房间。

凯撒·瓦莱里乌斯站在窗前,消瘦的背影挺得笔直。即使身为俘虏,他依然保持着皇族的气度,只是那双曾经映照着南方阳光的金色眼眸,如今只剩下灰烬。

“你的臣民又发动了一次叛乱。”阿莱西奥将佩剑放在桌上,声音在石壁间回荡,“三百人死在了毫无意义的抵抗中。”

凯撒没有转身,只是指尖微微发白。“那么你是来处死我的吗,沃尔加?”

“我叫阿莱西奥。”北境之王走近几步,厚重的皮毛披风在石地上拖出轻微的声响。“而你,仍然是凯撒·瓦莱里乌斯,即使你的国家已不复存在。”

“国家不会因为都城陷落就消失。”凯撒终于转过身,脸上有新添的伤痕,但眼神依然锐利。“它活在人民心中。”

阿莱西奥比凯撒高出半头,北境人的血统让他看起来像是为严寒而生的生物——银灰色的眼睛,黑如午夜的长发,还有那张被南方诗人形容为“冰冷雕塑”的脸。他伸出手,出人意料地抚上凯撒脸上的伤痕。

“他们打你了。”

“我是俘虏,不是客人。”凯撒偏头避开触碰,每一个音节都淬着恨意。

“你是我的俘虏。”阿莱西奥纠正道,声音里有一种奇怪的占有欲。“没有人有权伤害你,除了我。”

———

三个月前,北境大军攻破了南方最璀璨的明珠——瓦莱里乌斯帝国。围城只持续了七天,悬殊的兵力让胜负毫无悬念。城破那天,凯撒站在皇宫最高处,准备以身殉国,是阿莱西奥亲自带人冲上去制止了他。

“死很容易,活着才能看到你的子民如何被善待。”阿莱西奥当时这样说。

而现在,凯撒被困在北境最古老的城堡里,日日听着陌生的风声,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阿莱西奥并非如传言中那样残暴。他提供了舒适的房间、足够的食物,甚至允许凯撒在监视下在城堡内活动。但这种优待比酷刑更令人不安。

“你为什么不杀我?”凯撒曾问。

阿莱西奥的回答令他永生难忘:“因为只有你见过我所见的景象,理解我所背负的重量。”

那天后,凯撒开始被迫与征服者共进晚餐,讨论治国之道,甚至被要求提供南方各地区的治理建议。起初他坚决拒绝,直到阿莱西奥轻描淡写地提到,南方某个地区因缺粮而可能面临饥荒。

“你可以恨我,但你的子民正在挨饿。”阿莱西奥摊开地图,“帮我,就是帮他们。”

这是一种精明的残忍,凯撒想。征服者不仅夺走了他的国家,还迫使他成为合作的帮凶。

———

“陛下,南方又传来叛乱消息。”军事顾问指着地图上的几个点,“他们仍然忠于瓦莱里乌斯。”

阿莱西奥揉了揉眉心,“镇压,但避免不必要的流血。提供粮食,降低赋税,让他们知道归顺比反抗更有利。”

顾问离开后,阿莱西奥独自登上城堡最高的塔楼。北境的风光与南方截然不同——这里没有绵延的橄榄园和葡萄架,只有无边的雪原和苍凉的松林。就像他的人民,坚韧、沉默,为生存而战。

“你在这里。”凯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被允许在城堡内自由行动,这是最近才获得的特权。

阿莱西奥没有回头。“我第一次去南方时,惊讶于世界的色彩可以如此丰富。在我们这里,一年有八个月是冬天。”

“所以你就要夺走我们的阳光?”凯撒走到他身边。

“不,我是想确保我的子民不必再为了一点粮食而互相残杀。”阿莱西奥转向凯撒,“你生来就是皇子,而我,十岁那年亲眼目睹父亲和兄长被叛军杀死,十三岁夺回王位,用二十年统一了终日厮杀的各部落。”

凯撒沉默了片刻。“这不能成为侵略的借口。”

“的确不能。”阿莱西奥罕见地承认,“但可以解释。”

二人的目光在暮色中交汇,某种难以言喻的理解在沉默中滋生。

———

叛乱在边境地区持续发酵。阿莱西奥决定亲自率军南下平定,出乎所有人意料,他带上了凯撒。

“让我看看你如何‘善待’我的子民。”凯撒讽刺道。

行军一个月后,他们抵达了叛乱最严重的地区。出乎凯撒预料,阿莱西奥没有立即发动攻击,而是先派使者提出和谈。当和谈代表被叛军杀害后,北境之王才下令进攻。

战斗短暂而残酷。北境军队以压倒性的优势获胜,俘虏了叛军首领——一个凯撒曾经的部将。

“凯撒陛下!”被俘的将军惊喜地喊道,“您还活着!”

凯撒看着昔日忠诚的部下,喉头哽咽。

阿莱西奥走上前:“给你两个选择:效忠于我,我可以饶你不死;或者,为你的忠诚而死。”

将军啐了一口:“我永远不会效忠杀害我同胞的屠夫!”

阿莱西奥点头,拔剑。凯撒下意识上前一步,以为他要处决将军,却见阿莱西奥割断了绑住将军的绳索。

“带着你的人离开。”北境之王说,“但如果我再在这一带看到你,格杀勿论。”

将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又看向凯撒,最终带着残部匆忙离去。

“为什么?”当晚,凯撒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阿莱西奥正在擦拭佩剑,火光在他脸上跳跃。“因为忠诚不是弱点,而是值得尊敬的美德。我需要的不是更多的尸体,而是愿意效忠的人心。”

“即使是对别人的忠诚?”

“尤其是对别人的忠诚。”阿莱西奥抬起头,直视凯撒的眼睛。

营帐中只有柴火噼啪作响的声音。凯撒突然意识到,这个征服者与他想象中完全不同。更复杂,更孤独,也更危险。

———

返回北境的路上,他们遭遇了暴风雪,被迫在一处荒废的猎人小屋中避难。狭小的空间里,两人围着微弱的火堆,外面是呼啸的寒风。

“南方永远不会接受北方人的统治。”凯撒说,“文化、信仰、生活方式……我们太不同了。”

“差异不一定是分裂的理由。”阿莱西奥罕见地流露出疲惫,“我花了二十年统一北境各部,他们也曾誓不两立。”

“然后呢?统一后你又渴望南方的土地?”

阿莱西奥沉默良久。“我父亲曾说,统治者的命运就是永远感到寒冷,无论身边有多少炉火。”他看向凯撒,“直到我遇见另一个同样寒冷的人。”

凯撒的心跳漏了一拍。数月来的对峙、仇恨、偶尔的理解,在这一刻凝结成某种他不敢命名的情感。

阿莱西奥伸出手,极轻地碰了碰凯撒的脸颊,就像他们第一次在囚室见面时那样。但这次,凯撒没有避开。

“恨我吗?”阿莱西奥问,声音低沉。

“每天都恨。”凯撒回答,却没有移开视线。

“那就继续恨吧。”阿莱西奥的拇指抚过他的下唇,“只要你的眼里有我。”

他们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仇恨、吸引、对立、理解——所有这些矛盾的情感在狭小的空间里碰撞。

当阿莱西奥的唇即将碰到他的时,凯撒没有拒绝。这个吻不像征服,更像投降——双方共同的投降。

————

回到北境城堡后,一切又似乎回到了从前,但有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他们仍然争论治国方略,仍然为南北差异争执,但空气中多了一种危险的亲密。

直到某个深夜,凯撒被噩梦惊醒,发现自己不是独自一人。阿莱西奥站在他房间的阳台,望着外面的风雪。

“我梦到城破那天。”凯撒说。

阿莱西奥没有转身,但肩膀的线条紧绷着。“我几乎每晚都梦见自己冲上塔楼的那一刻,害怕晚到一秒,你就已经不在了。”

凯撒走到他身边。北境的月光下,两个曾经势不两立的君王静静站在一起,影子在雪光中交织。

“你夺走了我的一切。”凯撒说。

阿莱西奥终于看向他,银灰色的眼睛在月光下几乎透明。“我也给了你一切——新的目的,共同的理想。”

“还有痛苦的理解。”凯撒补充道。

阿莱西奥轻轻将他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动作出奇地温柔。“明天,我会宣布你为共治者。南方各省将由你直接管理。”

凯撒震惊地看着他。“你不怕我利用这个机会反抗你?”

“那么你就辜负了我的信任。”阿莱西奥靠近,“也辜负了你自己内心真正的渴望。”

“你认为我渴望什么?”

“不是王位,而是意义。就像我一样。”

他们的额头相抵,呼吸在寒冷的空气中交织成白雾。仇恨与吸引,征服与屈服,在这些矛盾的张力中,某种新的东西正在滋生——危险,却不可抗拒。

风雪更大了,但在北境之王的城堡里,两个曾经敌对的男人找到了短暂的温暖。而明天,将是新的开始。
————【作者】西欧·雨花石
2025-0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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